第一辞色 第6节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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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我生母去世的时候适逢父王生辰大宴宾客,宫里忙做一团,并没有人关心我的去处。我随处游荡之时遇见他,他叫阿夭,是宾客带来的琴童,抱着个比人还高的古琴在后院迷路了。
  我没有说我的身份,只是告诉他我的生母去世了,他很为我伤心。他问我为什么不难过,我说因为不可以。
  一国之主的寿宴大吉,最忌晦气,所以嬷嬷不许我哭。
  他就把琴放下来问我想不想听曲子。我母亲生前很喜欢《桃夭》这首歌,我请他教我唱。
  我生来五音不全,这么简单的歌还连着学了三天,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竟然只会了这么一首歌。
  或许也是,再没有人像他那般耐心细致,一个音一个音反反复复地纠正,不嫌弃我的愚笨。
  子蔻看着我,放佛在等我那个“很久很久之前”的后续。我想了想,说道:“可能是在他之前,没有谁对我这么温柔,也没有谁夸我好。”
  即便是我生母也不曾夸过我,她原是伶人,出身低微却也有些才艺,偏偏我是怎么教也不会的木头。她是乐观不拘的性子,倒也不会骂我只是常常笑话我。
  日久天长,我回想起来她真的是很不错的人,也是爱我的。大约是第一次做母亲,也不太会知道如何做得好。不知道即便是迟钝如我,也希望被夸赞。
  子蔻的眼睛亮了,也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一脸憧憬:“啊,温柔,我也喜欢温柔的男子。他对你这么温柔,该是喜欢你吧!”
  我忍不住笑起来,笑得有些大声。她撇着嘴看着我。我说道:“他是个温柔的人,对谁也都会温柔,并非我有什么特别。”
  我有什么特别呢?
  大概就是特别愚钝又怪异,一首歌学了整整三天,母亲死了都没有哭,却在终于学会了《桃夭》的时候哭了。
  收网
  子蔻没有听到她想听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,有些不满足地哼哼唧唧。我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,很多久远的记忆在脑海里来来往往。
  其实我常常想起他,即便那是十四年前的旧事。
  那三天里白日他都会来陪我,晚上他要去宴会上帮忙奏乐,我就坐在庭院里,一边看烟花一边等他。
  不弹琴的时候他就给我讲故事,许许多多的故事,宫城之外那个巨大的世界,上百的诸侯国,神话里的南冥北冥,世界尽头。
  我遇见他,才知这世界偌大。
  至于那首《桃夭》,我会唱之后阿夭笑着夸我唱得好,看着他的明媚笑眼我却突然哭了。
  母亲走的时候我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什么,我甚至没有多少难过,最多是茫然无措。
  在那个时候我突然想如果我能早点学会这首曲子就好了,能在她死前好好地唱一遍给她听。她特别喜欢这曲子,肯定很开心。
  或许她还会笑着弯了眼睛,夸我一句唱得好。就像他这般温柔地笑着,夸我做得好。
  我突然觉得非常难受,我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,明明这世上已经没有人爱我了。
  阿夭安抚我道:“你好好爱自己,这世上不就有人爱你了吗?对你来说,你就是世上最可贵的人。”
  我抬头看着他,他笑意明亮温柔。
  那好像是第一次,唯一的一次,有人对我说我是可贵的。
  后来我就按照他说的那样,在这世上最爱自己,只爱自己地活着。在我年幼时无数次孤寂恐惧,或者走投无路的时刻,我总是想起他的话,想着若我死了这世上便没人记得我了,居然就这么坚持下来。
  这个人我只见了他三天,却记了他十四年。
  他在哪里呢,他还活着吗,他过得好不好呢?如果他见到现在的我,一定会很失望吧。他曾经出于善意温柔相待的姑娘,并没有成为像他一样善良的人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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