鲜情 第6节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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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非自然的风,裹挟着尘土翻腾,就像海底的沙石被触底的沉船扬起,动荡中带着奇异的稳定。
  游泳池里的池水翻涌,男女老少抱作一团,惊呼着在混乱里寻找平衡。
  有人用英文大喊:“天哪!寺庙塌了!”顺着那人的手指望去,黑色的鸟群乌云一般从屋顶上压过,摇晃的镜头中,邮电局边的白色古塔轰然倒地。
  几秒黑屏之后,画面变成了墙上的寻人启事、坐在石块上怀抱婴儿眼神空洞的妇女、断垣残壁边彩色的献花,如同被轰炸过的停战区。
  直升机螺旋刮起的风中,舱门打开,裹尸袋被源源不断地抬下来,接着一箱箱物资被搬上去,机身摇摇晃晃地复又起飞。河边,火葬的浓烟中妇孺哭泣着,钟声远远传来,一声声敲击人心。
  各式制服混杂的救援队从砖石中传出担架,沾满粉尘和鲜血的手臂从一边无力地垂下。襁褓中的婴儿嘶哑啼哭着,从废墟中被捧出,围观的人群发出士气高昂的欢呼。被尘土模糊五官的救援队员被簇拥着抛到空中,又被稳稳接住。当地小孩不知愁地在安置区的帐篷间追逐嬉戏着,云层飘移开,洒下一点阳光。
  然后何犀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己。
  事实上,根本不需要费力寻找,她就在最显眼的黄金分割线交汇点上。
  她穿着医疗队发放的军绿色外套,脸色因为前夜的发烧有点苍白,正抱着腿坐在完好无损的古建筑旁边,把自己的头绳扯下来,送给了坐在她旁边披头散发的尼泊尔小女孩。女孩背过头,何犀便伸手帮她扎了个辫子。自己的长发散下来,挡住半边脸,在阳光下乌黑明亮。
  尤风风看到这里,发现何犀已经入神了,又望向袁野泉,袁野泉只对她摊手。
  一直到字幕滚动,何犀都没说话,盘腿坐在蒲团上就像静止了一样。
  尤风风感叹道:“难怪那时候找不到他,原来跑了这么多地方。行李全没了,相机包倒是保护得够好。”
  袁野泉:“要不怎么说他专业呢?说实话,他抢我饭碗也是早晚的事。”
  “何犀?”尤风风拍拍雕像的肩膀。
  “啊?”她回过神来。
  袁野泉问道:“介不介意自己入画?如果不喜欢的话,我们可以剪掉,这段发给你私藏。”
  她摇摇头,“没关系,我很荣幸。”
  “那就好,我们剪片的时候还担心呢。这段拍得挺美的,调成黑白就有点费里尼的风格了。”
  何犀笑笑,心跳特别快,仿佛无意间入了别人的眼睛,路过她也没见过的自己。
  “时间不早了,我差不多该回去了。谢谢袁导,片子剪得真好。”她起身,把杯子里的水喝完。
  尤风风打开灯,突然从茶几边上拎起一把黑色自动伞,有意无意地说:“哟,尤叙的伞忘我们这了嘿,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暴雨呢。”
  ☆、8-逃学的威凤
  市区中央的艺术街区很像伦敦东,布满了餐厅、酒吧、书店、咖啡厅、工作室、艺术馆、工艺品店。恰逢周末,很多年轻人在附近聚会、参观,人满为患。何犀找了很久车位,最后才在地下三层没开灯的角落觅得空位。难怪尤叙有车不开,总是骑自行车出行。
  她一直觉得尤叙是个喜欢空寂的人,应该会住在类似城郊、湖区的地方,没想到居然住在闹市。想想也是,作为一个捕捉人性细节的摄影师,他的确需要经常深入人群观察,大隐隐于市。
  红砖墙小楼,黑色金属楼梯裸在户外。一楼是间披萨店,门口排着长队,她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暖黄色灯光下人头攒动,店铺中央是个灰色油漆涂抹的大烤炉,店员正举着长木板娴熟地往炉火中推披萨。炭烤奶酪的气味香极了,何犀举起手机拍下那红色霓虹灯招牌,顺手发给陈京竹,决定下次和他一起来品鉴一下,为锄禾的品质添砖加瓦。
  何犀手里握着那柄雨伞和雪花牛肉,忐忑地绕过排队的食客走到铁楼梯边,往三楼那个亮着微弱灯光的窗口望了一眼,感觉自己尚需一些勇气,才能以送伞这个牵强的理由上楼敲尤叙的房门。
  哦,不用犹豫了,三楼的房门开了,脚步落在楼梯上,发出哐哐的踩踏声。
  她往外走了两步,缓缓抬头。尤叙靠在栏杆上点了支烟,火星时明时暗,烟雾飘飞消散,他一只脚露出平台,借着楼房外壁自上而下的冷色灯光,能看出是双高帮的帆布鞋。
  何犀觉得自己站在了一条分界线上,左边是外墙白蓝的光,右边是披萨店霓虹灯的火红。深呼吸,她想冲他挥手吸引注意,刚举起雨伞,一个闷青短发的女孩就出现在他旁边。何犀一抬手,两个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,在高处齐刷刷地看向她。
  她还没准备好,她一定还没准备好,何犀大脑一时宕机,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楼梯口,对尤叙指了指位置,然后转身往来时的巷子三步并做两步有些窘迫地溜了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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