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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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科斯莫哭了起来,他刚刚就在哭了,泪水早在他对父亲吼说不愿意的时候就掉了下来,可现在他忍不住发出声音,抱紧着枕头哭着,他厌恶哭泣的自己,但此刻他除了哭,他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,哀伤如上涨的潮水一般将他淹死了。他觉得自己此刻彷彿在一个被潮水淹没的海边洞穴中,他逃不了,怎么样也逃不了。
  「科斯莫,你醒着吗?」尤里西斯在门外喊起了他,科斯莫一惊。
  那低沉温和的声音说出了对不起,那句抱歉令男孩愣了下,他有些不敢相信的从床上滑了下去,他抱紧着枕头,靠在门上,听着外头父亲的声音。
  「科斯莫。呃,你生气了吗?」父亲问,科斯莫咬紧着唇,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。
  生气?是的,他很生气,但是身为一个还要靠父母生活的孩子,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?科斯莫对于这样的现实感到无力,却又无法避免自己生气起来,他讨厌这样的自己,幼稚极了,他一直都希望自己成熟又坚强。
  更何况这件事情从各方面来说,父亲都是对的,科斯莫的精神很健康,在学校也没有受到排挤,课业成绩优良,他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在家里读书,虽然他觉得陪伴父亲就是他最大的理由。可实际上,按照政府的规定,其实他该去学校的,但他当初说不去时,谁也没阻止他,甚至连当初他那个温柔的女导师都哭红着鼻子抱紧他说:「喔,科斯莫,你该陪着你父亲的,他是多么伟大又可怜的人……」
  科斯莫自己也这样觉得,他怎么能不陪着他,父亲已经失去太多了……连妈妈也不愿意陪在他身边。他是他的孩子,他爱着他,他不能放父亲一个人在这个地方。母亲不愿意陪他,那他会陪他的。
  科斯莫对自己说过,他要守着父亲一辈子,就算他变不回来也无所谓。永远都是透明也没关係。他哪儿也不去,就在这里,就在这个家,他要陪他到永远。
  但这一切在父亲的决定下都显得可笑起来,父亲是他的监护人,如果他真的决定要让他去学校的话,科斯莫再怎么不愿都得去。
  科斯莫一开始还以为父亲只是说说而已,但光是父亲第一次提起,就足够令他难过了,那次就让他想了很多天,也难过了很多天。偏偏父亲不只一次提起,一次两次,到第三次时,科斯莫忍不住了,终于爆发了──虽然在爆发完的下刻,他就后悔了。
  他从没有兇过父亲,但这次居然像个幼稚的小鬼一样的顶嘴,阻止父亲再说下去的下秒,科斯莫后悔的同时又想,幸好父亲是透明的,要不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的表情。这时候他又感谢父亲是透明的起来,这样的他真是可笑至极。
  父亲是对的,他知道,而他是自私的,他根本只想着自己,他最近真的被冲昏头了,偏偏这样的他,父亲却向他说对不起了。科斯莫抽着鼻子,靠在门板上,听着父亲在外头说着,那低沉的声音似乎满是歉疚。
  男孩感到难过,父亲根本不用道歉的,要道歉的该是他。但此刻他的声音像被个大坚果给卡在喉咙一样,要吐也吐不出来。
  刚刚的伤心与绝望还佔据着他的心,虽然那份忧伤正退潮了,可它事实上还在着的。
  「科斯莫,我知道你的成绩很好,好到不用去学校也跳了一次级。可是之前我,嗯,怎么说呢、听杜鲁说,觉得你不去学校不太好。你知道的,跟一群人生活那种感觉不太一样,你懂吗?」父亲在外头说到后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,他从以前就不擅长这样的事情,科斯莫感受得到父亲的笨拙以及焦急,原本被淹得冰冷的心那瞬间又觉得有些温暖起来。
  科斯莫真是对自己绝望,他真是个小鬼,明明刚才还伤心欲绝,但现在父亲稍微用言语抚摸他一下,他的伤口竟都忘了痛。
  「科斯莫,那个,不吃晚饭不太好,出来吃饭好吗?」说到最后,父亲那样说。
  科斯莫咬咬唇,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脸走出去,父亲都示弱了,可此刻他却找不到自己示弱的点。他其实好想要立刻衝出去,衝进父亲的怀中,他想说,我真的不要去,我不要,我不要,我要永远陪着你。但……但……
  「科斯莫……」父亲又喊了他声,那声音愁到科斯莫的心都抽了一下,但他还是没有打开房门。
  直到他又听见一声叹息。
  是父亲的叹息。
  科斯莫忍不住了,他拉开门,看见父亲正转身。可父亲一听见他开门,转回来的速度是那么的快,他们相望着──科斯莫坚信看不见的父亲正深深看着他,他看不见他,可他也是深深望着他。
  这时候他又讨厌起父亲是透明的这点,如果他不是透明的,该有多好?这样我就可以看清楚他的表情,知道他到底是怎样,开心、生气、难过,或是正在气我之类的。
  他想,我该道歉的,说,爸爸,我刚刚不该对你说那些话,说,爸爸,我没有生你的气,但思绪千转百绕下,最后吐出口的话却是:「真的不逼我去吗?」
  科斯莫直到自己问出口的那瞬间,才明白自己此刻最想要听到的,不是什么道歉,也不是父亲刚刚说得什么他该去学校跟人相处才对之类的话,而是父亲答应他、承诺他不用离开他。
  这个比什么都重要。
  科斯莫焦急的望着那块透明的地方,多希望父亲可以快点回应他,偏偏父亲静了好一会,才听到他回答说:「不去了。」
  不去了,不去了──这样一句话就足够了,什么忧伤,什么难过,什么问号都见鬼去吧,科斯莫开心的笑了出来,他又变成那隻喀药的小袋鼠,兴奋过头的,这样的一句话就拯救了他,他打开门,奔进父亲的怀中,抱紧着他。
  有了言语的承诺后,他更需要父亲的体温,看不见真是太可怕了,他贴紧着父亲的胸口,听着他的心跳,科斯莫无法抑制自己,他叨叨絮絮的说出他的担忧,他的害怕。
  什么成熟,什么坚强,在此刻都显得可笑起来,他是个孩子,而且一直都是个急于渴望父亲的爱的孩子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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