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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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想,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。他什么也做不了,也不必去做。吃完雪糕后,周君回到自己的卧室,歇了一会,他需要静静地想一些事情。也不知是不是错觉,他总觉得他的床被上若有似无地沾着雍晋的味道。
  他把脸埋进枕头里细细地嗅,好像还是有。周君抱着枕头好一会,才摇头笑自己疯魔,总是在胡思乱想。周君起身换了一套衣服,他都忘记今天是过节了,刚刚从外面回来时,看到有几个小孩在路边放炮。那一声声响得十分喜庆,给周君提了个醒。
  系好袖扣,周君翻找自己顶喜欢的一张方巾,却实在找不见。周君将衣柜折腾了个底朝天,甚至有些迁怒地将抽屉整个拖了出来,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,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  晚上周君回到周家,过节了倒是没了应酬,周家也很热闹。周阎身体虽然没有完全好,但也换了袭新衣,出房给晚辈们包红包。周君吃过饭,也给下人们一人包了个大红包,体贴他们一年到头在周家的辛劳。大嫂一直挨着大哥,这场病倒是让两人更加亲密了一些,活脱回到了蜜月期。
  周君看着这阖家欢乐,心里头那点放不下,拎不清倒也淡了许多。有几个小孩拉着他要他去院子里一起放炮,周君也由着他们,正脱了外套,卷起袖子想要大干一场,李嫂就过来同他说:“二少爷,有人给你电话。”想了想,李嫂又补了一句:“是位先生。”
  大哥这时和嫂子已经去了院子看烟花,周君弯腰给其中一个比较大的孩子又塞了个红包,让他带着其他孩子出去玩,完了这才往厅里走。此时电话那头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,李嫂在旁边看着他不紧不慢的,比他还急。
  周君接起电话,那边也有烟花的响声,好像混着外头的,在同步地响一样。来电人倒也没有沉默太久,感觉到他接起了,便道:“周君,新年快乐。”雍晋等他许久,只为送一句简短祝福。也不知为何,在那沉沉的静默里,他感觉到了许多未尽之意。周君好了一会才道:“活着回来。”而那边的呼吸声,一下就顿住了。
  第67章
  最终他们还是没说话,直到烟花声的尽头,雍晋这才声音沙哑地道了声好后,将电话挂了,周君坐在那里,也没将话筒拿下来,只听着嘟嘟的忙音。
  厅外有孩子的笑声,哒哒的脚步声跑来,有个孩子将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周君牵了起来,带出门去。周君大概永远都能记得那年,天上明亮的烟花尾巴落到尽头,不知消失在哪处。他陪着小孩放了几炮后,就悄悄地提着一个灯笼,从偏门走了出去。
  果然和他猜得没有区别,他躲在墙角后,看着不远处路灯下的电话亭里,站着一人。那人挂了电话,也不从电话亭出来,反而靠在里面,仰着头看同样只有余烟的天,淡淡的灰雾在夜空里散开、消失。他和他看了同一场烟花,在不同的地方。
  周君没有出去,他只是在那里望着雍晋。见雍晋抽完一根烟后,就从电话亭中出来,朝街头走去。雍晋没有回头,周君也不出声,只看着他走。有风将屋檐的小雪花送到面前,将身影都盖住了。等再次看清时,街头上已经没了人。
  他提着灯笼回去了,李嫂在找他,让他吃饺子,找福气。周君第一个就出了一枚铜钱,李嫂拍着手说:“喜气喜气,二少爷今年肯定顺顺利利,升官发财。”周君把那铜钱吐了出来,拿帕子拭净了。他惯来不是很信这些,也不知是不是年纪渐长,会比较迷信。他特意找了一个红色绣福锦囊,把铜钱和那枚怀表塞了进去。
  周君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没想起来这个怀表,还是下意识遗忘。好比他脚踝上那根日日能看得见的红绳绿石,他也始终想不起来要摘下来。可能也是习惯了,就无视了。他将锦囊严严实实放进盒子里,再锁上。
  雍晋是过完年的第二日走的,同他一起走的还有许多保家卫国的年轻人。整座城市好似空了一半,起初几日很是萧条,再过些日子,也就渐渐好起来了。和城市一起好起来的,还有周阎的气色。周君接触生意的这些日子,才知道生意有多难做,手里的米粮行业倒还好,布料和成衣则被洋企压制得无力招架,年年亏损。
  周君夜夜晚睡,花了好几日将账面理了出来,赤字触目惊心。如果原本还有大烟生意用作填补,倒也还能勉强把这生意做了下去,如今他暗地将其退出了,就没了能填这窟窿的收入。长痛不如短痛,左右保不住,不如一刀切。把该卖的卖了,收来的钱转而投资别的生意。
  他将自己的想法详细地规划了一下,再给以前的老同学写了几封信。他知道有些洋企会将股份分出来卖出,他有认识的人有渠道。然而他的想法刚给大哥讨论了一下,就遭到毫不留情的反对。大哥气得要命,觉得周君要出卖老祖宗的东西,去给洋鬼子添砖。
  周君也有料过大哥会反对,因此给他分析了这几年那几间厂亏空得有多严重。大哥摆手:我们有钱去运作,整体还是能盈利的。你现在突然说要卖掉,那周家这百年招牌,就要砸在你我手里了。”
  周君不懂大哥的执着,周阎也不想和自己这个弟弟争那么多。知道周君有卖掉产业的打算后,周阎已经打算过几日就出面接手。不曾想,这时李嫂急匆匆从外面跑来,她眼含着泪,腔调全是乱的:“大……大少爷,不好了,刚刚……刚刚少奶奶和我一起出门,被警官强行带走了。”
  周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,许是因为太急,反而踉跄一下,扶住桌子才没狼狈摔倒。周君赶紧让李嫂把情况说一说,李嫂抹着眼泪说自己也不知道,大少奶奶本来是去替大少爷抓药,结果刚拿着药回来,就被带走了。走之前少奶奶还和她说,万一她有什么事,去找容老爷。
  容老爷是嫂子的父亲,多少也有点关系。可如果不是大事,警局那边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来拿人,还是容家和周家这样有头有面的人家。周君稳住大哥,大哥如今的身体受不得奔波,他要去警局打探情况。不曾想大哥突然叫道:“等等,我、我们先联系督军,有督军出面,兰芝会没事的。”
  周君听到这话,便脸色一白。如果是之前,雍督军愿意出面,嫂子定是能出来。可他已经为了退出大烟生意,狠狠得罪了雍督军。而且现在雍晋已经离开,他们如何能够请来雍督军。
  周阎撑着桌子,喘着气让管家将电话机拿过来。周君却挡在了管家面前,看向大哥:“不用去了,雍督军不会愿意出面的。”周阎急道:“让开!他不会不出面的,他还要靠我们给他……”周君打断了周阎的话,他几乎不敢再看大哥:“不会有了,我已经把咱们家从大烟生意里……退出来了。”
  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艰难,可他要说。嫂子的事发突然,他瞒不住了。本以为还能再等上一段时间,时机却不巧,雪上加霜。大哥身体摇摇晃晃,嘴唇发青,不可置信地看着他。可如今,再追究这些事都不重要了,周阎只想知道自己的妻是否安好,有无受苦。
  周阎让人拿来自己的大衣,他要去警局一趟。周君想去扶大哥,却被兜头甩了一耳光。周君只能受着,最终还是他开着车,将大哥送去警局。情况是最糟糕的一种,嫂子出不来了。起因是嫂子和大学的那伙人还有联系,那伙人里其中有一个真是地下党。
  暴露身份后,那人从里到外的背景和人际关系都被刨了出来,包括他经常去参加的由大学同学发起的聚会。如果说那聚会只是单纯聚会,倒还好。偏偏聚会的内容并不单纯,今年几次大学生游行,都和聚会里的人脱不了干系。
  这下一曝光,就都被抓起来了。共党罪名不清,哪怕嫂子背后有周家和容家,在没有排除嫌疑之前,轻易不能离开。现在能庆幸的是,至少嫂子人还在警局里,要落到宪兵队中,那真是生死听天由命了。听来这些消息,周阎转头就出了警局,周君想要跟上,却被大哥狠狠推了一把。
  周君不防,大哥一记拳头就上来了。大哥红着眼抖着手,咬牙切齿地对周君说:“要是你嫂子……”他吸了口气,这才道:“有个万一,你好自为之!”周君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用,即使他想要周家抽身的初衷是对的,如今带上嫂子的事,都成了错。
  嫂子要是有个万一,他这辈子都难安。大哥上了车,命人朝容家开,周君失魂落魄留在原地。他返回警局,希望见嫂子一面。好在就算不能放人,但见一见这个面子,警局局长还是给了。嫂子被抓得突然,头发都乱了,手臂上全是紫印。
  周君眼眶一下就酸了,他看着嫂子,在旁边还侯着有警官,他没法问太多,只沙哑着声音道:“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,嫂子你安心等着,不要怕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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