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节(1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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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金凤姐的发鬓束得光可鉴人,重新打着绣梅纱扇,缓步来回,“要让客人睡在里头,你们睡在外,客人若伸手,你们也要伸手。那活儿短者,用击鼓催花法;长者,用金莲双锁法;急的,用大展旗鼓法;缓的,用慢打细敲法;不耐战的,用紧拴三跌法;耐战的,用左支右持法;调情的,用钻心追魂法;贪色的,用摄神闪脞法。各有各的癖好,别法虽多,出不了这八法之外。”
  棠儿如坠云里雾里,见知忆和姑娘们皆羞得脖子都红了,许久后,一张脸红若艳霞,小手不由攥紧衣摆。
  “有了这辨别的功夫,还要运用自如,更要学好常用的路数。”
  金凤姐顿了顿,端起茶碗喝了几口,“其套有七,第一套为哭。有钱爽快的客人想离了不回,你们要哭起来:‘情郎,你怎舍得丢我而去。’撒娇犯痴,依依不舍,任他恁样刚肠,哭得他心酸脚软。他若是在行的,定会说你们客来客去,处处留情,我配合你逢场作戏,你这么认真起来?你们要声泪俱下,悲切回:‘可见你是男子铁心肠,不要说两心相得,就是两块石头挨久也热乎了。客人虽多,唯对你情有独钟,我实恋你情意,舍你不得。”
  棠儿红着脸,倒吸了一口凉气,怯怯地说:“人非戏子,眼泪哪能说来就来?”
  金凤姐的眼眶还淤青着,白她一眼,抽出腋下的帕子道:“你们随身要带两张帕子,一张染上老姜汁,只往眼睛上一擦,泪如雨下。”
  “第二套为剪。客人留久了,你们不可大意,脑子必须活跃,更要定计紧固其心,以防别家姑娘引他跳槽。寻到适当的机会与他同剪香云结为一处,分缚二臂,为结发之意。”
  “第三套为刺。两情相悦也不能大意,紧锁其心以防有变。到了要银子的时候必须下足功夫,趁客人有银子时,要令他心中少了理智。若他不肯拿出银子,便是你们计策不到位,这时要用重手法拿他。两臂或脚板下以花针刺亲夫在上,用墨涂,他定会感动,认为情独意厚,死心塌地花银子。用了此法仍旧没有留下他又被新客看见,你们哭着将缘由一讲:’某人费过多少银子,怎么用情,怎么知趣,我不曾报他。‘言罢,落下眼泪。新客心有感触,认定你为痴情女子,自想夺前人之爱,冲动花下银子。”
  “第四套为烧,此乃苦肉计。精明的客人不在少数,没有特别的锁心之法哪能将他套入其中?双双盟誓,男不变心,女不二念,若有反复,神天共殛。心口烙印恩情最厚,美曰’公心中愿‘。两头相并而灸,名曰’结发顶愿‘。左手合他右手臂灸,名曰’联情左愿‘。你们真为他烧香疤,他就算破家荡产,卧柳吞花,死也不悔了。”
  “第五套为嫁,这个嫁当然不是真嫁,乃相体裁衣,见景生情的妙用。客人是巨富之家,问你们身价要多少,你们便说自己原是多少钱卖给我金凤的,替我挣了多少银子,早已够了本利,不过百数银子可得自由。议婚嫁,谈情说誓,客人心昏自然肯舍银子。银子耗尽,客人赎你们不起,不用我金凤当面羞他,他自悻悻而去。”
  “第六套为走。此法乃计中计,客人钱财散尽两手空空,定心有不甘上门来闹,不好打发的,只有这一走之法可用。约他私奔,哄得他确信无疑,待我来个里应外合,追上去声称要捉拿送官,他只能独自而逃。此缓兵之计,你们舍几两银子下去,他定深信不疑,觉得缘坚份浅,哪知是计中拖刀。”
  “第七套为死。当然不是真死,两人好的时候,看客人心中动摇,你们要说生是你的妻,死是你的鬼。我是定要嫁你的,你若不娶,我死也死在你身上。他家中若是有大有小,明显不能娶你,你们要说:’我虽入了风尘,但头一遭遇你这般知冷知热的真心人,你既不能娶我,我愿与你双双化蝶,死也好过生生分离。在世不能结同心,死后愿为连理枝。‘甜言蜜语,山盟海誓,你们要挖空心思,令客人掏银子的招数要做到时时求新,无所不用。”
  琵琶练曲之声此起彼落,棠儿安静地坐在书案前,神色显得黯然。
  月娥娇姿玉面,生性风流,因裹了小脚,腰不风而静摆,进屋瞥她一眼,径直坐到铜镜前,翻了翻梳妆台上的物件,“到底是吃闲饭的,金凤姐打发的这些真寒酸。”
  微风拂过珠帘轻摇,携着泥土的清香扑门而入,棠儿回过神,无所谓地看她一眼,目光落在窗外。
  趁她不注意,月娥悄悄将妆奁内的一盒好胭脂收入袖子,鞋也不脱就躺到榻上,“你还是缺了心眼手腕,不然怎没让九爷带你去京城过好日子。”
  棠儿并不理会,展开宣纸,缓缓研墨执笔,凝神开始练字。
  金凤姐端着盆鲜果进来,一见月娥,气得将果盆往桌上重重一放,“小贱蹄子,被子弄脏你洗啊?”
  月娥一个激灵坐起来,慌忙下榻,小声嘀咕:“洗就洗,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  金凤姐气得一把拧住她的耳朵,冷言冷语道:“就你这身懒骨头,老娘看着你洗。”
  “放手,放手,痛死了。”月娥急忙求饶,待她放了耳朵,不服气地伸手去抱被褥。
  金凤姐还不解恨,朝月娥的背影一阵臭骂,直至她下楼瞧不见了,这才转身凑过去看棠儿的字,“哟!想不到穷窝窝里出来的丫头,竟有这般能耐。”
  棠儿勉强一笑,将笔置于笔架内,拿尺子压好纸张。
  “可怜见儿的,还伤心难受啊?”金凤姐仔细打量了她一番,笑脸提示,“一年六百两不多不少,爷只不让你留客,可没说不许挣银子。”
  “我知道你是好意,婆婆去了,我暂无急需银子的地方。”
  “油盐不进的笨丫头,看来苦头还是吃得不够,哪有比银子更好的东西。”金凤姐伸出左手,五根手指竟戴着四枚俗不可耐的戒指,有纯金的,也有金镶宝石的。
  “这世道,银子比男人可靠百倍,我就不信你不想要银子。”
  漫天暑热,驱不走心底至深处的凉意,棠儿微微一笑,坦诚地说:“人生於世,非财无以资身,我的确想要银子,更做不到阨穷而不悯。可是金凤姐,做人难在初心固守,心若偏了无救。”
  “呵。”金凤姐低头剔理指甲,不时朝她瞧一眼,“爷难得来一回江宁,花无百日红,姑娘家的好时候也就三年五年,过了这水灵劲越来越没人惦记。你是个聪明剔透的人儿,我看人很准,你心中这条线坚持不了多久。”
  她经历过饥饿,辛劳,颠沛流离,并不否认这一切足以令自己动摇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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