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郎周郎[三国]_113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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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张辽试探着与探马一起往许昌城门口来回奔了一圈,城内守军反应很快,围截欲拦,却不挡他快马长槊,又有军令森严,只从后追击了数里便调转折返,队列井然,进退有序,一面飞马报到荀彧案前。
  许昌城门内外的百姓在来回的马蹄兵戈声中被驱散,城外护城河上的吊桥缓缓拉起,整座城池,摆出一派防御姿态。
  然而只过了没多久,吊桥又吱吱嘎嘎地落下来,城门依旧大开,除了城墙上头严阵以备的兵士在墙垛后执弓箭待命,一切又似恢复到了周瑜到来之前的样子。就连方才被驱散的百姓,也挑着担,推着车逐渐又恢复了进进出出的熙攘热闹。
  傍晚时分,一支十数人的队伍从城中出来,当先一人宽袖长袍,高骑于马上,没有华服高车,但所过之处,城门口的兵士尽皆伏身行礼。周遭不知情的百姓先是纷纷好奇相互询问,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:“这是荀令君。”呼啦啦立刻一片人让出条路来,向这位年不及四十的尚书令施礼。
  荀彧翻身下马,朝四周做了团揖:“诸位有礼。”
  不等他走到周瑜的营前,周瑜早得到消息,只身迎出来。
  荀彧身材高瘦,目光平和,宽袖飘摇,周身全无半点锐利锋芒。他遥遥看到周瑜便抬手施礼,面上的笑容诚挚随和。他来得突然,却仿佛一个远道来访的老友,行止沉稳,又不失亲近之意。
  凭徐州下邳一战定江东之势,又袭夺寿春,平江夏,周瑜如今已是声名远扬的江东名将,然而荀彧成名更早。这位被曹操呼为“吾之子房”的尚书令素有“王佐之才”,执掌政事,总理军务,为曹操定下奉迎天子的战略,奠定其从此挟令诸侯的巨大优势,气魄宏达,谋断准确。
  周瑜也没想到荀彧会亲来,论声望,论官职,论成就,论胸中才学,他都应执此晚辈礼出营相迎。
  荀彧极为谦和,连道不敢,又将身后所带的兵士全部留在外面,身携幽然暗香,独自跟周瑜走入营中。
  骑兵擅冲锋而不利防守护营,故而周瑜将营寨选在一片稀疏的矮林之后,砍去杂草,再用泥石隔出一道放火带,以起伏的坡度为掩护起帐列营,营中战马成群,马槽就置于营门后,如遇敌袭,只需将士跃上马背,斩断缰绳,就能立即列队成阵。
  荀彧大大方方四下环顾,周瑜也大大方方任由他看,甚至军中将士正在进行的操演也没有因此停下分毫,心里不禁也佩服他独身入营的胆识。
  “谁言南人独擅舟?”荀彧目露赞许感叹之色,“看都督此营,深得骑兵步寨之妙,纵曹子和在此,想也不过如此。”
  曹纯曹子和是曹操麾下虎豹骑的统领,先说南方将领素有不擅马战之名,再拿最精锐的骑兵统帅与他相比,抑扬之间,实为盛誉。
  周瑜却没有故作谦逊,淡然一笑,坦然道了声谢,应下这赞誉,将荀彧请进军帐中。
  外面天色渐暗,帐内灯火通明,荀彧与周瑜对坐案前,也不绕圈子再多寒暄,就开门见山直言道:“都督纵为世间名将,但若要帧酢踱些人马朝夕之间攻取许都,恐力有不足。更上蒙袭都城,悖逆天子之名,下担背毁盟约无义之责。而久攻无功,于军中士气又有所不利。曹公与袁绍相持官渡,虽敌十倍之兵,却有胜局在望,到时候,都督退兵,必为追击,不退,则腹背受敌,有此三害,彧心中甚惑,明若公瑾,又怎会不辨得失,举兵来此袭城?”
  因人数不多,又都是骑兵马队,周瑜的这个军帐支得随意,并不似往日的中军帐那般宽敞。四面帐幕低垂,两人两案,周身的空间就略显狭小了。而正是由于空间不大,荀彧衣袂上的熏香气息更是明显,暗幽浮动,仿似随着微颤的火光铺陈开来,衬着他腰背笔挺,肩膀瘦削,犹如寒梅风骨,傲立风霜。
  明明是来游说周瑜退兵,这一番话却连捧带劝,说得极有水平,委婉谦和,又言明了厉害,可谓绵里藏针。
  他所言的“三害”,周瑜心中自然知晓。
  事实上,在那一段没有李睦的梦境中,孙策就欲趁曹操与袁绍官渡苦战时偷袭许昌,除了无盟约之言,他劝阻其北上的理由也差不多正如荀彧方才所言。然而,此番兵出许昌,试探曹军虚实是一方面,迷惑袁绍在阵前全力攻曹又是另一方面,而除此之外,还有另一件事,是李睦提出来,他又从来没想到过的——正着落在荀彧身上。
  “瑜此来,不为许都,只为令君耳。”周瑜轻然一笑,也不管荀彧脸上露出的讶然之色是真是假,还是根本就不信他的说法,为他斟满一盏茶,做了个请的手势,“令君佐曹公,若欲为当世管子,则瑜即刻拔营继续北上,也助曹公一臂之力。而若令君志在姜尚……则瑜纵米分身碎骨,也定要拿下许昌,救天子与囹圄!”
  管仲与姜尚都是古之圣贤,但两者的区别,前者辅佐齐桓公成就一方诸侯,奉迎周天子,君臣之义,从不有逾。而姜尚则是辅佐周文王推翻殷商政权,创数百年之基业。
  不论其他,一个在天子暗弱的年代依旧终身奉行君臣之道,另一个则辅佐明君另立新朝。如今汉天子正如旧时暗弱的周天子一般,周瑜的言下之意很清楚,若曹操原恪守人臣之道,不生谋篡之心,那他与曹操之间的盟约依旧作数,他立即北上攻打邺城,乱袁绍军心,相助曹操。而若荀彧要做姜子牙,那曹操自然就是最后将会称帝的周文王,他今日死战许都,无论如何都要拖垮曹操。
  荀彧闻言不由微微一愣。骑兵不宜攻城,他入营又不曾见到大型的攻城器械,就算周瑜所领这支兵马骁勇更胜虎豹骑,也断不可能撼动许都城门分毫。可见其意确如他所言,不为许都。但只要许都生兵戈,远在官渡的曹操必然心中难安,军中的士气也定会受到极大的打击,以少击多,若再临军心不安,对战袁绍,焉有胜算?
  但任他心生七窍,也万想不到周瑜居然会暗指曹操有不臣之心。
  “曹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,秉忠贞之诚,纵身居高位,实是退让不可守也,非有异心耳!”此事实重,荀彧直起身,敛了笑容,目色坚定,“彧虽不才,却为汉臣。愿效曹公为明主,实乃敬他行事果决,有一扫寰宇之雷霆势,为当世能臣。周都督何以以此大不韪之罪相加?”
  周瑜眉梢轻轻一挑,忙道一声不敢。
  说实话,刚听李睦说曹操有不臣之心时他也觉得荒唐。曹操此人,心思诡诈又极要面子,专权跋扈,铲除异己,都是必然,但若说他不臣欲反……
  周瑜却觉得他权势再大,也绝不至犯下这种自毁后路的错误。
  但李睦一句“他不为自己考虑,总要为曹丕考虑。他不想做皇帝,曹丕却未必不想”仿佛黑暗之中骤然点亮的一星火光,令他猛然惊觉曹操已快近半百之年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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