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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男孩肤色白皙如牛奶,发色却像他老爸睡前都会饮上一杯的红酒顏色。容貌精緻,但不女气,笑起来很开朗。
  莉亚姑妈看起来也很高兴,伸手轻拍男孩的后脊,浅浅地笑出声。约瑟夫还以为她的快乐不存在笑声的形式。
  男孩如隻雀鸟,吱吱喳喳地和莉亚姑妈聊了一会,接过她去刺的红玫瑰后,便又飞扑到绵羊那儿,揉揉蓬松的羊毛,像是见到好久不见的挚友,他亲暱地对绵羊说:「巧达,你有没有想我呀。」
  绵羊回应般的咩咩叫,约瑟夫觉得自己的朋友似乎被抢走了。
  「牠才不是巧达。」约瑟夫表情不善,出声:「牠是罗勒。」
  男孩终于注意到约瑟夫的存在。他转过头,一眨不眨地瞅着坐在窗台上的约瑟夫。
  随后,男孩迈开步伐,跑来窗边。他微微踮起脚,双手搭着窗,琥珀色的眼眸凝睇着约瑟夫。
  「你是约瑟夫吗?刚才莉亚奶奶有提到你——」
  许久,男孩开口,声音像天鹅绒般柔软。「请多指教,我叫孙临安。」
  在那之后,孙临安每天都会来找约瑟夫,有时是和约瑟夫一起餵绵羊吃草;有时是端来他母亲和姊姊烤的咸派,与约瑟夫一同分享;有时是介绍他的家庭,以及名字由来——出于他四分之一的亚洲血统,但母亲也给他取了一个英文名字,「琼纳斯」,和平鸽的含义;有时是把玩着他的黑色相机,嘰哩呱啦地与约瑟夫说,这是父亲送给他的徠卡、他喜欢拍照、他喜欢渡渡鸟、他父亲是专业的动物摄影师、他也喜欢拍可爱的小动物。
  「你不觉得很神奇吗?只要一台小盒子,圆滚滚的镜头,还有超级厉害的胶卷——」野兔、玫瑰花、沐浴太阳底下的三毛猫,还有莉亚姑妈那隻总在嚼草的绵羊,孙临安将一张张的黑白相片给约瑟夫欣赏。「就能捕捉到我们的时间呢。」
  约瑟夫没想过自己会这小子成为好友。他们两人的个性明明完全不同,却矛盾的无话不谈,他承认自己有时的快言快语锋利得像把利刃,可孙临安单纯且不拘小节的性子总让人感到被包容;有时却鬼灵精怪,伶牙俐齿得能将人气炸,但又无法对他生气——这就是他所认识的孙临安。
  然而,两个多月的时间一溜烟便过了,约瑟夫要离开的日子总会到来。
  那时候的孙临安掉着泪,让约瑟夫别忘记他,接着送出一张相片。
  相片里的主角是约瑟夫。不知何时偷拍的,是约瑟夫正垂头认真看着相片的模样。
  相片后面写了年月日,以及地址。
  「我们可以写信联络吗?」孙临安眼里氤氳着泪,扁嘴问他。
  他当然知道孙临安如上世纪般的家里没有任何电话、手机,或网路。约瑟夫笑得一口白牙,揉揉孙临安的头发,点头答应。
  他们书信往来许多年,从不中断,每一个月都能收到对方的来信,和孙临安总会附上的动物相片。
  只是一年年过去,人祸不断,生态环境破坏越发严重,四季逐渐消失,许多物种更是陆续在灭绝……因此,活在孙临安相片里的动物也越来越少,甚至,后来已经没有任何一张动物的相片。
  野兔死了。
  玫瑰死了。
  猫咪死了。
  绵羊死了。
  这世上的物种以非常快的速度在消逝,快到孙临安来不及为牠们捕捉下一瞬间。
  「科技的进步好像只是换来人性的退步,难道唯有人类灭亡才能——」十七岁那年,孙临安在最后一封信里提到。「我胡说的,我就是在想……到底要怎么办才能阻止生物灭绝呢。」
  后来,孙临安中断了回信。他消失了。他消失了。他消失了。约瑟夫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想着,也许是前一阵子邮差大罢工的原因,也许是孙临安受心情波及,没有写信罢了,也许是战乱影响送信的速度,毕竟最近期的一份报纸甚至在两天前,也许是,上礼拜深夜从他家上空轰然飞过的数架轰炸机——
  是往北部——往那个乡村的方向——往孙临安他们一家住的地方——
  约瑟夫不顾母亲歇斯底里地尖叫那里是多危险的战区,连夜赶去北部的小乡村。
  他记得最后一次踏上这里,是三年前的时候为了替病逝的莉亚姑妈整理房屋……然而,此时此刻,眼前的景象已经不是约瑟夫记忆中的小乡村了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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