蓬山远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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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郑梦观并未立即起身,只是刚刚认清了来人,双眸闪过一丝异色,却又很快消泯,于眉间敛聚起一股陌生而凄恻的怨恨。韦令义还是一笑,对这样的神情心下了然:
  “你再不站起来,就永远没有机会了。”
  “你有什么资格给我机会?!”忽而开口,郑梦观没有给韦令义冠以任何称谓,只是纯粹而急促地宣泄怨怼,却也是毫无撼动之力的。他落魄得像个妄自尊大的乞人,近乎饿死,也不愿接受施舍。
  韦令义长呼了口气,泰然又道:“我来问你,云安因何隐瞒明光铠之事?又因何宁肯要你误会,也不愿解释走失那夜的缘故?”
  韦令义有备而来,一下便刺中了郑梦观尚在滴血的胸膛。他的身子明显一震,对视间,终于捱着墙,扒扶着站了起来。年轻的后生总归比半百之人身躯高挺,只是此刻终究输之气度。
  “她是为了我,却更是因为你!”郑梦观切齿道,又忍不住发颤,眼中泛起亮光,“你当年为什么不要她?!她难道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吗?!那时狠心断绝,如今又有何面目提她的事!”
  韦令义诚然有愧,却并不是来谈论旧事的。他耐心地听完,稍稍侧身,极目窗外,才幽幽说道:
  “你既清楚所有缘故,却还不明白该如何做吗?你的家事算是了了,家中也有长兄支持,天没有塌下来。你尚年轻,不该在此浪置光阴,虚度青春。”
  郑梦观皱眉,有些摸不透,却又分明感受到了韦令义话中所指,迟疑着问道:“你说的机会,究竟是什么?!”
  韦令义露出几分欣然,一抬手拍在郑梦观肩头:“我已滞留洛阳近三月,不得不启程了。明日便走,你,也跟我走。”
  “不,我不会再回北庭了!”郑梦观拒绝得斩钉截铁,同时退开一步,脱离了韦令义的手,“我若没有从军的念想,云儿便不会为我做这许多事。现在她走了,我却就去,岂非和你一样泯灭人情?”
  “那你在此沉沦,一生庸碌,就是知晓人情了?”韦令义淡然地,紧接着反诘道,胸中不止有成竹,还有早已拿定的,郑梦观的软肋,“你从未断此念想,又何必自欺欺人?”
  “我……”郑梦观终于语塞,眼中尽是惶惑。他一时想起春日庭院里,与长姊说的话。郑澜问他是否能放下这志愿,他脱口所答的不是“放下”,而是为云安“取舍”。
  如今云安走了,皆因这些缘由,便似乎是该另作“取舍”了。
  “你再回头想想我第一句问,云安为何要为你做那些事。”韦令义望见那人的惶然无措,心底却愈发明朗,“然后再告诉我,明日,到底要不要跟我走。”
  这话,将郑梦观逼到了绝境。但,不是山穷水尽的绝路。
  ……
  因云安受不得颠簸,裴宪每日都会交代舫人多次,但遇风浪,哪怕是极小的,都要泊船规避。故而,船行得很慢,两旬的路程延过了两月,直到新岁上元才近樊城,离襄阳还有数十里之遥。
  云安仰赖父母无微不至的照料,其实伤情恢复得比在洛阳时还快。但柳氏望着女儿一天天好转,却并不能舒展心绪。每当入夜女儿睡稳了,她便会倚在烛下沉思,越发有些难为似的。
  这情状,云安不曾发觉,但裴宪每日歇得最晚,是瞧在眼里的。这一夜,他终于适时地问起来,想柳氏所思必定不离女儿,他自己更该为妻女筹谋安排。
  “明后日大约就能过樊城渡口了吧?”谁料,柳氏却是反问,眉目含笑,带出些细微的期许之意。
  裴宪只先颔首,等柳氏接下来的话。
  柳氏又作低头一笑,却是歉然的:“裴郎,每年你都会陪我回樊城祭祖,住上两三日,因而我娘家的旧宅有人看管洒扫,并未荒废。我想,就带云儿回旧宅调养,清静些。”
  裴宪倒未猜中这一点,颇感意外:“旧宅虽清静,但终究人手少,物用也不算齐备,只怕不如襄阳家里周全。”
  “有我,还有阿钟和素戴,另择几个小婢帮衬杂事,也就够了。云儿好了许多,是不必太多人照料的。”
  柳氏早是想好了的,就差向裴宪开口,所以态度柔婉中藏着笃定,亦是有道有理的。裴宪想了想,倒也不曾再顾虑,道:
  “那么就去旧宅吧,明日一早我便交代下去。只是,还要算我一个,我也要陪着云儿,直到她痊愈。”
  “这怎么行?你走这一趟已经耽误了数月,一郡的百姓庶务,都系于你这个长吏,再延误不得的!”
  见柳氏着急,裴宪反一笑,将柳氏双手握住:“年年,我有一件事,还不及告诉你。我,已递了辞表,辞官了。”
  柳氏心急未定,这下便添了大惊,双目睁圆,半天才说上一句话:“你怎么能辞官呢?!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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