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庭遥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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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一驾轻车缓缓行驶在通往广阳关的官道上。久无甘霖,风沙弥漫,天地草木皆呈一片土色,毫无春夏之交的缤纷绚丽。
  颠簸久了,车舆内的人有些不耐烦,撩开车帘探出头去,却还不及说话,一张嘴,先吃了满口的飞沙。他立马暴躁起来,连声呸道:“这鬼地方!”
  前头驾车的小奴早被吹成了个泥人,一听这话笑了,咧开一口白牙,抹了把眼睛,道:“此地常年如此,官人暂先忍忍吧。过了广阳关就是燕州,北庭军的驻所,不远了。”
  这位官人仍没好气,窝窝囊囊缩了回去,丢出两字:“快些!”
  小奴只好听命,挥鞭向马臀狠抽了几下,然则车驾才跑起来,烟尘中却奔来一队人马,蹄声轰如雷震,行动迅速,很快将车驾四面包围。小奴不明情状,浑身僵了,官人倒有几分镇定,见这些人穿着统一的甲胄,必是官军的骑兵,问道:
  “我乃朝廷慰问使,从长安而来。你们是何人所部?”
  众人不答,只各自牵动马首,作两侧分开,便有一骑穿尘而来。这人不同,着全副明光铠,目色清肃,颇有威严,当是主官。他瞧了眼慰问使,又看其后并无更多随从,才道:
  “请慰问使出示公验官凭。”
  慰问使倒不是冒充的,只是这主官态度冷肃,总归令人不悦。“下官虽则品阶低微,也是陛下亲敕,岂会含虚弄假,信口雌黄?”他带着几分愠色从行李中取出一纸公文,叫小奴递了上去。
  主官接文细看,知他名叫张德润,不抬眼又道:“既是陛下亲敕,张使官也该明白,查验官凭是例行的规矩。”
  张德润不过埋怨两句,未必不懂规矩,可这人一副油盐不进,不晓人情的样子,他也无法,只好忍下一口气。
  “回营。”
  这主官亦不屑与张德润多周旋,还是冷冰冰,调转马首,挥鞭示意,让两侧骑兵分成前后队护送车驾。到这时,张德润才恍然明白,这队人马就是专门来接他的。
  不多时,过了广阳关,又行出两三里便见大片营寨。领车队入了营门,那主官便诸事不管了,翻身下马,脱去头盔,一句话不交代,直往自己帐中行去。
  张德润忍了一路,终于忍无可忍,跳下车指着主官背影,朝护送骑兵喊道:“这人到底有何神通?!张某官职就是再低微,也是奉皇命出使,岂容他肆意轻视?!”
  不曾想,一语未了,众人哄然大笑,站在张德润身边的一个士兵说道:“张使官恼也无用,我们郑营主就是这般,便是节度使韦大将军来了,也是这样。”
  张德润自然不敢与北庭节度使比,众目之下,只好再三罢了,甩袖背手,道:“不会连个空帐都没给我准备吧?”
  这话又惹众人大笑,看这张德润好歹是个朝廷命官,却弄得如此狼狈,也没处说理,实在憋屈。还是方才那个士兵站了出来:“空帐有的是,小的带张使官去安置。”
  张德润这才勉强点头,板着张脸,终究跟着去了。余下众人也便牵马回营,可前后之间又起议论,说的却是那位“郑营主”。
  “听几个老兵说,他几年前就做过韦将军的亲从牙将,是将军着意提拔上来的。只是不知何故回家去了,今年初才回来。这一回来人就变了,对韦将军的态度也大有转变。”
  “我知道他家里是世袭的侯爵,家大业大,原不许他出来从军。世家子弟么,有福不享偏找罪受,真是个怪人!”
  “我看他是不服。上个月,他领着两个斥候巡边,偶遇敌军试探,三个人跟四五百人周旋,他却只受了轻伤,还带回了领军的首级,真算得大功一件了。可韦将军不但没有嘉奖,反遣他来做我们一个下营的营主,押兵接送,巡守营门,不是屈才了么?”
  “那倒也是,来从军的谁不想立功扬名?唉,难说啊。”
  士兵们你一言我一语,把个“郑营主”说得颇有几分传奇,那这人究竟是何来头?着明光铠,不把韦令义放在眼里的郑姓军将,整个北庭军中唯有一人,洛阳郑梦观。
  ……
  郑梦观进了自己营帐,很快将全副甲胄解了下来,一并先前脱下的头盔,都随意扔在了地上。帐中还有跟随他从洛阳而来的临啸,见主人这般,不敢作声,默默走去替他收拾。
  “我说过多少次了,不许捡!”
  谁料,临啸一双手还没碰到甲胄,郑梦观余光一瞥,先厉声呵斥起来。临啸两难,既不敢违拗,又觉得主人意气用事,是自己为难自己,思索再三,壮着胆子说道:
  “公子,既然来了北庭,穿也穿过了,何苦背地里不屑呢?物是死的,人是活的,你再撒气,它也不懂啊!”
  郑梦观毫无所动,走上榻去,放枕散被,竟是要大白天睡觉。“你是活的,那你可听懂我的话么?”他妥妥当当躺平,掩了被,合上眼,“出去,我今天不想看见你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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