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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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陈樾简短地答了声好,人往外走就开始给同事打电话喊人手。他都没来及多跟孟昀打声招呼,骑上车就走了。
  孟昀迎着大雨走去学校,碰上几个男老师急急忙忙出校门,说:“孟老师,不要让学生乱跑了噶,都待在学校里头。”
  孟昀赶紧点头:“好。”
  她跑向教学楼,心里油然升起一种陌生而热烈的责任感,她要保护小孩子们,不让他们乱跑。但——她并没有这个机会。本校的任课女教师们都在,每个教室里都传来整齐的早读声。不需要她这音乐老师帮忙。
  孟昀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大雨,听着阵阵读书声,竟觉得这一方世界很是令人安详。难怪不管在多远的地方一定要有学校。
  教学楼内井然有序,像是在安全的玻璃罩子里。课间有学生在走廊上来往,追打,嬉闹。直到某一刻,不知有哪个学生说了句:“说是有人被泥巴埋掉了咯。”
  “哪个?”
  “不晓得。电力基站呢。”
  “怕不是陈樾哥哥吧?”
  “不晓得了,听老师说呢。”
  孟昀一愣,出去想问个究竟,恰逢上课铃响,学生们跑作一团,找不见刚才说话的人了。她原地站立两秒,进屋套上雨衣就冲进雨幕。雨水倾倒在她头顶上,打得雨衣噼里啪啦响,仿佛炸雷。她给陈樾打电话,几乎听不见话筒里的嘟嘟声,却分辨出后来一丝机器普通话女声。
  孟昀心里发慌,但跟自己说没事,可能是学生们听错了,脚步却不断加快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子西边跑。
  清林镇建在山谷斜坡上,镇中心在东边,也就是孟昀一贯生活工作的地方,由于植被保护好水利完善,泥石流风险低。而西边的几处聚集区背靠曾经的木材基地和种植基地,虽近几年退耕还林,但碰上长时间的特大暴雨便有隐忧。
  孟昀一路疾走,刚出了镇东,人还在山路上就望见对面山坡上突然一道青色的植被松动了,仿佛被人扯掉的一块油毡布。那一抹绿色瞬间湮灭,变成土泥色的河流从山坡上倾泻而下,滚滚如洪。十几栋民居跟积木一样垮塌,淹没其中。
  孟昀惊愕,而此时的山路上,已有头一波从西边疏散过来的居民,三三两两跋涉在山雨中,多是老人孩子。她赶紧迎上去,竟蹦出一句蹩脚的云南话:“咯是有人埋着了?”
  老人小孩听不懂她的口音,眼神茫然。她飞快往前跑,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七八岁的,问:“是不是有人埋起来了?”
  “是呢。”小男孩往后指,“一个搞风车呢。”
  孟昀只觉头顶的暴雨在那一刻将她拍碎,七零八落,她慌忙逆着人群往西边跑。一个负责疏散队伍的中年汉子见了要拦:“莫朝西边跑了丫头!”
  孟昀猛地掀开他的手,她什么都没想,不敢想,剧烈的喘气声盖过了心里的声音,她不要听。恐惧像这摧枯拉朽的风雨将她包围。她想拼命跑开,但没有用,那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,她害怕惊恐得心脏快要爆裂。
  她一路冲跑到镇西,受灾现场附近一片狼藉。年轻人们、中年男人们喊着、吼着:“快些跑!莫收拾啦!”他们背着老人、传递着小孩、疏散指挥着避险方向,混乱一片。孟昀目光惊慌,在无数个蓝雨衣黑雨衣各色雨伞中搜索,突见路边一个男人平躺在地上,裤腿上鞋子上全是淤泥,已分辨不出原样。另一个黑雨衣蹲在他身边,背对着孟昀。
  孟昀的心顿时千疮百孔,好似眼睛里灌满了雨水,天旋地转,她踉踉跄跄踩着满地的碎木奔过去,却猛地一愣,温热的眼泪混着冰凉的雨水淌下脸颊,视线又清晰了——躺在地上的人脸上仍有泥,却清洗掉大半,正迎着瓢泼大雨一喘一喘地呼吸着,那是陈樾的同事。
  她呆了一下,复而慌张,问那穿黑雨衣的人:“陈樾呢?”
  黑雨衣抬起头,竟是严林,他讶异: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  孟昀急得要命,喊:“问你陈樾呢!”
  严林愣愣的,往她身后一指:“不……就在你后头吗?”
  孟昀一回头,隔着白砂般的雨幕,陈樾在她身后两三米开外,正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,有些惊讶地看着她。他一身的泥水,雨衣帽子早被风吹到背后也无暇顾及,黑发全湿透。有人接过他手里的小孩,他抹了下眼睫上的雨水,像要跟她说什么,余光一瞥,扭头上前去,冲一间民居里的人嘶喊:“莫要再收拾了!快些出来!你娃娃咯是不要了?!”
  柏树拿着扩音喇叭在吼,嗓子都哑了:“剩下呢人!快些撤离!你们咯是命都不要呢!快些走,带起娃娃!身外之物等雨停掉再来收!快跑!”
  不断有老人妇女跟小孩从各家内跑出,陈樾迅速回头看一眼孟昀,有些严肃:“你先回去。我不好送你了。”
  孟昀心脏狂跳,却连连点头:“我马上就走,跟着大部队。你放心,不用管我。”
  她正要转身跟进人潮,陈樾却过来几步,一抬手,隔着雨衣帽子摸住她的后脑勺。她一愣,而他什么也没说,轻轻拍了拍她后脑,示意可以走了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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