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节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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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管她什么啊?当初抄童府,就是爷领兵去抄的。”侍双朝亭外的夜色谨慎环顾一圈儿,方抑下声儿来,“我听外头小厮们说,这案子本来就是咱们老爷和两位爷连同朝中几位重臣一齐办的,哪里会管啊?爷同二爷已经连着半个月没回府了,在衙门里且忙呢,还不知会忙到什么时候。我听说童釉瞳遣了小厮到衙门里找爷,爷说公务繁忙,一直没见回来,我看呐,就是刻意避开她一些。”
  风水轮转,变化无端,明珠怀着一丝怃然,够长了纤细的颈,望向渺茫的黑空孤独的月,“那真是有她够她哭的。”
  青莲摇扇的手停下,伸出去将她被夜风刮到腮上的一缕鬓发理到耳后,“她哭她的,跟咱们没关系。”
  素月下满溢着静香十里,明珠的悻悻然地一笑。未止,复响起侍双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,“何止她哭啊?连那周晚棠也不知哭成什么样儿了呢。自打上回她害奶奶的事儿被爷晓得了,如今还被禁足在屋里,半步出不得门儿,不过是丫鬟们与张太医来往探望罢了。”言着,脸色一转,颇有些恼气,“奶奶也是,上回怎么就说不追究了?依她的性子,如今童釉瞳坍了台面,她不必受她的钳制,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?奶奶且等着吧,她必定是不肯放过奶奶的,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招子呢。”
  一双稍显不满的目固执地盯着明珠。默一晌,明珠烟鬓上碧簪斜晃,转过一张脸带着冷意的脸来,“我什么时候就说真不追究了?上回那话儿,不过是想叫她暂且宽下心去,我好逮着她松懈的时机想个法子。纵然我一心向善,也不容她三番五次的害我,况且为了绮帐,我也不能轻易饶了她,绮帐辛苦服侍我一场,我若是真就饶了周晚棠,她在天上瞧见了岂不是寒心?”
  侍双瞳孔扩开,闪着意外的喜悦,“这就是了,奶奶一直是菩萨心肠待她们,她们却是恶鬼的心待奶奶,既如此,就该好好儿教训教训她!”
  “要教训,也该有个万全的法子,”青莲打着扇,其沉着从容已胜当年,“你可有了?”
  “有是有,还不是借她周晚棠的法子。”明珠眼转一转,二人围拥过去,倾耳听,“她既以此法子对我,我也照原样儿还之彼身。我想着,去找沁心姐姐,也叫她给我弄一点药来,叫周晚棠吃了,回头也是个说不清。”
  “沁心那地界儿,药倒是好弄,可人呢?你总不能也冒出个哥哥进府来瞧你吧?”
  “我孤苦伶仃的,自然没有哥哥了。人我却有一个,就是那太医张仲达。我前思后想,堵着个张仲达去给她瞧病的时机,让她吃了药。她的病一直是张仲达瞧的,来来回回也小半年了,二人‘暗生情愫互通款曲’也没什么可疑心的。我也知道,终究这张太医无辜,可想想,即便事发,如此丢脸的事儿,宋知濯必定不肯让人传出去,况且张太医又不是咱们府上的人,又是做官儿的,若他真要追究,就只能告到衙门去让衙门拿人,这样儿岂不是就张扬出去了?他为了自个儿的颜面,也不会这样做,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,如此于张太医倒没什么妨碍。”
  整个计划周详而妥帖,堪称万全之策。是这些日、这些时由明珠万念交杂的忧绪中精炼出来的。实则这个法子自她脑中迸出只用了一刻,剩下的时间,都用来反省一个更深刻的问题——她对宋知濯,是何时开始起了算计?
  随之她想起的是那些他们相撑相抵的日日夜夜,烟醉柳春晴,风洗月秋明1,他们并枕相偎,将彼此那些筚户褴褛的过去、讳莫如深的伤口都掏在对方眼前,从不隐瞒,无话不言。可从什么时候起,他们又悉数将彼此的苦楚细嚼入腹,闭口不再谈起。
  明珠心内逐渐胀起一股酸楚,直涌入鼻稍,泪似乎就要晕出她慧明过人的眼。但最终,她只是嗟出来一个笑,就有愁闷的月,更迭了日昼的阳,“只是一点烦难,周晚棠那人也十分心细,断然也不会轻信于我,这药可怎么让她吃下去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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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1宋 周密《清平乐·横玉亭秋倚》
  132. 枯竭  爱或恨
  烟台池的岸上轻舠伶俜, 是府内小厮们收拾浮萍、捡点残荷所用,现被逐浪细拍,发出潺潺的水声。
  侍双细柔的声线掺在其中, 像绞月弄影的清风, “奶奶, 我倒是有个主意,只是不知行不行得通?”
  “说来听听?”明珠朝青莲睇过一眼, 两人相继正了身聆听。
  亭内的灯笼慢摇着,呼应着对岸一条长廊的烛火。侍双梭巡遍,不见有人经过, 方大胆说来, “我听说, 爷让将周晚棠院儿里的秋雁发卖出去,总管房里叫来个人伢子,想着原就是要打发她,不过就卖了二十两银子。那秋雁有几分姿色,后被一个做香料生意的富商瞧上, 买到府里做了姨娘。谁知不出半月, 秋雁不知吃错了什么,身上起了些小红疙瘩, 就被那家奶奶借故说她身上染了会过人的脏病, 给打死了……。”
  及此, 她叹一气, 被风遥送四面八方的夜中, 没有回响,“嗨,那些商贾人家虽说有些银钱, 却最是鱼龙混杂,秋雁也是命不好,摊上周晚棠这么个主子,既要替她做坏事儿,还要替她背黑锅。这事儿如今在丫鬟们口中传得沸沸扬扬,谁人都是又叹又怜,现有这么个‘前车之鉴’摆在那里,再加上上回爷说了,等忙完手上的事儿再做惩处,如今周晚棠屋里那几个丫鬟,可不是人人自危,提心吊胆?不如趁着这个机会,收买了她手底下的人,这不就有人替咱们办事儿了?”
  涓涓清露,一枝灯影里,明珠哑思一瞬,正要开口,青莲却抢先道来,“是这个理儿,如今周晚棠被禁在屋中,听说为着童家败落这事儿,玉翡脾气大得很,更是不给那几个丫鬟好脸,可不就是咱们收买人心的好时机?要我看,那音书自幼就伺候周晚棠,一味的肝胆忠心,没什么可能。但那春莺,却是当初为了嫁妆好看,周家现凑数给添了跟来的。别瞧她嘴巴上厉害,并不见得跟周晚棠有多深的主仆情谊,许她平安、再许她些银子,她必然肯干的。”
  明珠将下巴缓缓点着,钗翠如银波粼粼的湖面闪着细碎的光,“就这么着,姐姐,你明儿拿宋知濯的名帖去明雅坊请沁心姐姐出局,咱们就在水天楼摆席,请她给咱们弄来那药。”
  再坐一刻,侍双将吹灭的灯笼重又点上,三人缓步而归。行至烟台池左岸,迎头就见一片明晃晃的光晕荡过来,原是孙管家领着四五小厮拥着宋追惗归来。
  “给老爷请安,”明珠带着二人福身,臂上两段天水碧的纱帛似嫦娥追月,“老爷在门下忙碌,今儿可算回家了。”
  宋追惗背着一只手,气度翩然中透出一丝慈蔼,“濯儿这些时为公务奔波,不得回家,我也是一连几日不曾归家,家中辛苦你了。听孙管家说,你隔一日就到家祠里给长辈们上香请安,可见你的孝心。”
  “家祠里都是长辈,我这个做媳妇儿的自然要勤去请安拜祭,何况听说近来朝中有大事儿,这些事儿媳妇也不懂,只得去求祖宗保佑老爷与两位少爷平安顺遂。”
  几个灯笼聚在宋追惗玄色的襕衫前,照着他蒨璨玉琳华,翱翔九真君1。他稍稍偏首,笑对孙管家,“你瞧,女儿家就是贴心一些,可惜啊,我就没生个女儿。孙管家,你将波斯进贡的哪个金骆驼香盒、一百零八颗的琥珀念珠给了这丫头。”
  明珠笑开了眉眼,连福了几个身,“谢谢老爷!”
  人们拥着宋追惗相继错身而去,一片辉煌的灯火将三盏孤灯甩在身后。明珠目送着他青苍的背影,蓦然想起当年除夕,满天灿烂的焰火下,他清澈如水的目光,如烟花永逝于梦幻般的那年、那夜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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