诱宦 第95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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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姑娘,”异地他乡,桃良亦难睡着,索性点了床头的灯,坐起来瞧她,“您怎么睡不着?是不是床板子太硬了?”
  芷秋抱膝而坐,帐壁上投下一个大大的影将她抱拥。见她眉心与灯轻结,照明一半柔软的轮廓,“我在想我方才是不是太冲动了?得罪了窦初,他哪里会给陆瞻好果子吃?真是不应该说那些话,忍一忍就好呀!”
  桃良讥诮的唇角斜挂起,抖抖被褥,“您打量没今晚这一遭他就能给姑爷好果子吃?一路上咱们都瞧见了,饭不让好好吃,睡也不让好好睡,连小解也不让。今晚当着那么多人扒姑爷的衣裳,不就是存心让他难堪?姑爷什么病症您不知道?倘或……”
  “我晓得了!”芷秋骤然提眉,一帘的长发垂到胸前,半掩她愤懑的眼,“窦初是故意的,不单单是为了羞辱陆瞻,是为了激出他的病症,好叫他‘畏罪自戕’!”
  夜灯如一缕鬼魅,半明半昧地照着暗房。芷秋将一帘发别在耳后,露出一片蕙质兰心,“他们压根不想让陆瞻走到京城,又怕获罪,才想了这么个法子。畏罪自戕……就是皇上追查下来,最多也就将那些差役判个渎职之罪,他窦初与沈从之,顶多被训诫两句。”
  桃良的额心也渐渐蹙起来,“那可怎么办好?姑爷那个病,又是那个心结,常年郁积在心,往前犯起病来就折腾得人不轻,要是眼下这境况犯了病,保不准他会做什么。”
  芷秋讲被角揿在胸口,企图镇压一股惴惴不安,“明日给王长平些银子,叫他买一匹快马,先赶去京城找方大人,叫他来接。方大人头先被皇上亲自传召进京,圣宠龙恩在身,窦初不敢跟他硬来。”
  “那他去了,谁来赶车呢?姑娘,我可不会赶车呀。”
  “我来!凡事麽学一学就好了呀。”
  比及远远地梆子响,三短一歇,芷秋斜眼窗外,月影高移,花枝倒影,只觉霜露满襟,寒碜碜地打了个冷噤。
  云影苍林上头是一轮毒日头,天气愈发大起来,好在有山风悠远而绵长地拂面而过,吹散炙热。
  行到孤山社,花开远道,零星有人家,藏于浩瀚翠微。途经一条细溪,一行人歇马饮水,芷秋因不会赶车,一路颠散了髻发钗环,坐在溪前重整云鬓,捧水匀面,不插朱钿,未御铅华,只用巾子扎着乌髻,素面桃花,淡和春风笑。
  这厢叫桃良取来一只犀角岁寒三友纹杯,取了溪水一跛一跛地朝囚车走去。只见陆瞻嘴角微破,面带淤青,月白的颜色更加惨淡,不消细想,就晓得他又挨了不少打。
  芷秋说不清是时光摧毁了他还是重新塑造了他,风回潜留园的那个夜里,她一如那一刻,为他所有的遭遇心痛不已。须臾沉默后,抱着杯可怜兮兮地垂下眼,“是不是我那晚太放肆,他们才打的你?”
  陆瞻稍动,晃得镣铐哗啦啦响,几如一曲欢歌,唱出他眉梢上的笑意,“我真喜欢你的放肆。不干你的事儿,是他们存心要折腾我。”
  “喝水。”她亦露出欢颜,将杯捧在他唇边。
  可陆瞻只是落寞地摇头,瞥一眼灰蓝的衣摆,上头有一圈淡淡的黄渍。芷秋含泪的一双眼直直睇住他,“那也要喝水的呀,你瞧你唇上都干起壳了。”
  西风起,岸边乱枝摇曳,伤蝶愁蜂在遍野的野花间蹁跹,好似一场狂醉。陆瞻避开唇,着眼她孔雀蓝裙下湖绿的绣鞋,心里伤了春愁,“心肝儿,你的腿怎么了?”
  “不会赶车,昨天在后头摔了一跤,不妨事,抹过膏子药了,没两天就能好。”
  陆瞻伸出一只手去抓她,“慢着些,不急,你总能追上我的。”
  芷秋细碎地点着下巴,垂到垂无可垂的境地,又抬起笑眼,“我已经熟练许多了,往后我和你去狩猎,我也能单独乘一驹。”
  她将水重新递上去,就在陆瞻迟疑的时刻,那王钊走了来,抬手将杯子打翻,“废什么话,启程!”
  或许是前面一里就到驿馆的原因,这回队伍走得格外慢,马蹄有一下没一下地踏着,左扭一下右扭一下,像芷秋一瘸一拐的脚步。桃良驾车跟在囚车后头,她则捉裙走在囚笼旁边。
  陆瞻眉心拧得似麻花,朝她催促,“你快上车去,慢慢驾车跟着就是。”
  她脑筋一转,撒了个谎,“在镇上瞧大夫,大夫可是说了,我这脚腕子要多走动走动才能好,你未必比大夫还懂?”
  一丘黄土,千古老树,风林如浪涛,在夕阳里哗啦啦作响。陆瞻不信她的鬼话,将手递出去,“那你上来,坐在车沿上。”
  被他朝上一拽,芷秋便坐在囚笼旁一截空出来的地方,被他伸出木栏的一只手臂环住了腰,稳固而踏实。芷秋趁机撸了他的袖口瞧伤,仍旧条条复行行,却不再是沟壑,而是凸起的血痂。
  她轻轻一触,脸上全是欢喜,“结痂了!”
  前头赶车的差役是位话不多的青年,听见她嘻嘻的笑声,淡淡回首,“小声些。”顷刻扭回脸去,“仔细前头听见了不耐烦。”
  芷秋讪讪垂首,鹘突一阵后,袖中模了张五十的票子偷偷塞到他腰带里,“小哥,谢谢你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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