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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苏婆子一愣:“这刚进腊月,怎就想起了宰公鸡,这时候宰了,年下可吃什么?”刘氏小声道:“是北屋里善长救回来的周家老爷,郎中说只吃药恐不济事,要想好的快,需得吃点荤腥补身子,昨晚上善长跟媳妇儿商量着,把家里的大公鸡先宰了,毕竟救命要紧。”
  苏婆子长叹一口气:“你说,怎么就不早不晚的,单让善长给遇上了,不是给二丫头找郎中,那人在野地里冻上一夜,早不冻死了,前儿听隔壁家秀才家的娘子说,今年冬天雪大,外面官道上每天都有冻死的路人呢,城里的县太爷都不理会,就是太看不过眼了,让衙门里的差爷拖到乱葬岗子去扔了了事,偏善长是个
  菩萨心肠!”
  刘氏道:“那经文上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若是没见着便罢了,瞧见了若不救,佛祖要怪罪的。”
  苏老太太低低念了句阿弥陀佛:“我瞅着那人虽说满身脏污,瘦的脱了形,却像个读书人的样儿,是也不是?”
  刘氏微微颔首:“迷糊了两日,前儿夜里才回过魂儿来,说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,想着早些到京城,寻个清净的地方住下,再用功读书,以备年后的春闱科考,原是随身带了两个童儿伺候的,只是半截道遇上强盗,抢了身上的银钱包裹,童儿也不知去向,又赶上这场大雪,又冻又饿的,便昏在路上了。”
  苏婆子叹息一声道:“竟是个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,按你说,家里也是个富户了?”刘氏道:“即便不是富甲一方,想来也是吃穿不愁的,不然,哪里来的闲钱读书进学。”
  苏婆子目光划过两个孙女闪了闪,低声问:“瞧着年纪可不小了,早已娶妻生子了吧!”赵氏嗯了一声:“听说膝下有两个小子,大的都十七了,小的却跟咱家小叔一样大,都是属虎的,更巧的是,生辰跟小叔只差了两日,都是六月里,小叔是六月初十,他家二小子长两日,六月初八的生辰。”
  苏婆子略想了想,心里忽而得了一个念想,忙催儿媳:“你快出去瞅瞅,鸡汤需慢火熬出的才好,不若放在瓦罐子里,在这屋的碳盆子上架个篦子,慢慢熬上半日才有效用。”
  刘氏应了一声出去,心里也知道婆婆惦记的什么,别说婆婆,前儿她听当家的一说,心里也动了那么一动。
  自己福分薄些,过门这些年,就生了两个丫头,婆婆虽嘴上没说什么,可心里指不定也不乐意呢,之所以没给她脸色看,一个是自家的大兄弟时常接济一二,二一个,便是明薇采薇落生的时候,婆婆都请了姑子来批八字,说都是极难得的好命,采薇更是个富贵绵长儿孙满堂的命数。
  不管真假,倒让自己跟婆婆有了些盼头,故此,虽未给苏家生个男丁接香火,婆婆也没怎样歪带,再一个,还有个没成家的小叔呢。
  刘氏也清楚婆婆心里打的主意,再不济,将来小叔娶了媳妇儿,若头胎得了男丁,过继到长房便是了,只两个女儿以后的着落,却成了刘氏的一块心病。
  当初批了八字说是富贵命,可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事儿,为此,婆婆还特意打了壶酒给隔壁的冯秀才,央着给起了好名儿。
  要说女孩儿家的富贵,说到底儿还不是从婚姻上来的,嫁的好,以后这富贵也就不用愁了,可嫁的好对苏家来说,真比登天还难。
  婚事都讲究个门当户对,苏家即便没穷的叮当响,可至多也就算饿不死罢了,这样的家境,哪里去寻富贵人家做亲,偏这个时候,当家的救回个周伯升,偏又有两个儿子,细想想,岂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。
  存了跟婆婆一样的心思,至晚间睡觉时,便跟苏善长扫听起来,因周伯升占了苏善学的北屋,天天又熬药又看郎中的折腾,苏婆子就让小儿子挪到自己屋里,采薇的病好了,晚间仍跟明薇住回爹娘屋旁边盖出的小间里。
  屋子小,烧了土炕,姐俩个靠着躺在一起,盖上厚厚的被子,纵然没有炭火也不觉得多冷,只不过因和爹娘的屋挨着,中间就隔了一扇门,刘氏跟苏善长说的体己话,也能隐约听见一二。
  采薇靠着门边上的墙根睡着,听得尤其清楚,外间门响了一声,就听赵氏低声问:“那周家老爷可是睡下了?”苏善长答道:“不曾,说还要看会儿书。”
  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,赵氏的声音又道:“前儿你说周老爷家有两个小子,听着年纪也不小了,不知可都定了亲事?”
  苏善长道:“说大小子定了,亲上加亲,定的他姑表家的姑娘,二小子原也说了一户人家的小姐,谁知命短,前年闹瘟疫夭折了,亲事便耽搁下了。”
  赵氏一听,心里更是一热:“当家的,我心里正有一个主意,要跟你讨商量,咱家明薇过了年就十岁了,年岁上跟周家二小子倒也般配,你又救了周家老爷的命,说起来,咱们家也算他一家子的救命恩人了,做一桩儿女亲家也不算太高攀……”
  ☆、人小鬼却大苏二丫开蒙
  这苏善长就是个老实的庄稼汉,没读过书,更不识几个字,可也有些见识,当初把周伯升救回来的时候,人都冻挺了,出气多,进气少,就连那个郎中都说试试看吧,若能灌进药去,兴许有一分生望。
  当时苏善长真说不出多后悔,若是救活了还好说,至多就是搭上点儿药钱跟吃食,也算是救人一命,修了来世功德,若是人在他家里死了,可就不好说了,弄不好,衙门的人找上门来,惹上官司,这一家老小今后可要靠谁去。
  因此那两夜里心惊胆战,寸步不移的守着周伯升,让弟弟硬掰开嘴,把药灌进去许多,也是他苏家不当有这一灾,瞧着虽险,最后还是还了魂,且这周伯升为人和气,不比那些城里酸儒的读书人,瞧不起他们这些种地的,反而分外亲厚,把家里的事儿一一都跟他说了,并一再表示救命之恩定当厚报。
  苏善长本来没指望他报答,可今儿刘氏跟他一提,苏善长也不禁动了心思,转念又一想,又觉不成,门第上不般配,人周家怎么也算个书香门第,周伯升进京考科举,若是中了,那就是官老爷了,他们苏家呢,往上倒几代都是这定兴县苏家村种地的,别说当官了,连个读书识字的人都没有过。
  即便救了周伯升一命,难不成要以这个约定儿女亲事,人家若是应了还好说,若是不应,女方家说出口了,又怎好往回收,想到此,遂道:“那姑子批八字的事儿,也做不得十分准,咱大丫头生的齐整,手又巧,将来寻个近处的婆家,也不是什么难事,富贵荣华是那云彩尖上的想头,尽早歇了心思的好,咱家这个境况,却如何张得开嘴去,即便舍了这张脸,张开嘴,人家应了,攀了这个高枝,以后闺女受了什么委屈,咱们当爹娘的难不成要干看着,可不看着,又有什么法子,还不如寻个平常人家的好。”
  苏善长这些话,刘氏也觉得颇有道理,遂叹息一声作罢,两口子吹熄了灯,上床安睡不提,就说这些话落进苏采薇耳朵里,苏采薇不禁暗暗庆幸,这古时候的人多重男轻女,这也不是纯碎的偏见,而是封建社会的男权主义决定的,男女生来便有贵贱之分,别说这样穷家小户的闺女,便是那世族侯府的小姐,若没有娘家的势力支撑,最终也不过寥落的下场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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