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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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所以他暂时退了。
  他心里并不觉得麻烦——横竖谢惜逃不出这个院子,如果不作为主子被抄斩,那就只有作为奴仆被发卖。而杀一个奴仆,对于他们来说,是太过轻松的事情了。
  他分外无情地按照家族的谋划,将谢家人推上断头台,并没有半点惭愧之感。但是他的两个弟弟,一个逃出了家,一个挨了毒打。
  跑了的堂弟就算了,被关着的那个半死不活的,是他一母同生的亲弟弟。杨简求了他,他也就心软了那么一次,没有告知杨宏,无声地放走了谢惜。
  没事的,他想,谢惜和谢愉不一样,从小娇花儿一样地长大,没有接触过什么阴暗诡谲,便是走了,也翻不起风浪。
  说句不好听的,恐怕即便他不下手,她也是难活的。
  杨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,他就只是有些可惜与伤感,自己这两个弟弟,还是没能保护得住。
  ——直到如今。
  那一股迟来的后悔,终于在此刻,重重地压垮了他。
  原来他什么都没有做到。
  他想要做家族最好的孩子,就应该一切为了家族,什么弟弟的伤怀,什么一时的心软,这些都是不该留存于他身上的东西。他就应该像自己的父亲一样,执起棍棒,毫不容情地痛责这两个被儿女私情冲坏了头脑的弟弟,将一切意外都扼杀在萌芽之际。
  他想要做弟弟们最好的兄长,就应该挺身而出,和父亲、和家族、和一切的阴谋与不公抗争,坚信并追求清白与正义,就应该规劝父亲回头,持身守正,守护两姓交好,满足两个弟弟这一点自由和心意。
  他并没有在某一个角色的道路上走到最终,所以此刻,他既没有成为家族希望的样子,也没有成为弟弟们需要的形象。
  而他的错,造成的后果,就是今日整个杨家的败落。
  他已经习惯了由自己来承担责任,所以这个时候,他没有办法推脱压在自己身上那些沉甸甸的罪恶感。
  他真羡慕杨简那点随时都可以反驳父亲的叛逆,他做了弟弟的同党,吃了父亲的鱼,在读书的房间里大快朵颐,和弟弟喝着酒随意闲谈。而此刻,香气散去,短暂的轻松和快活散去,他又变回了杨家的大郎君。
  杨策坐在原地,静静地歇了半刻,伸手从桌边的抽屉里,取出了一柄精致却冰冷的短刀,用毫无兴致的眼神欣赏了一会儿。
  短刀落地,手臂垂落。在一个普通的冬日午后,杨家的大郎君终于卸下了重担,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而舒服的姿势,坐在椅中,长久地等来一场凝望至终的深雪。
  --
  杨家的府上挂了白,但大门紧闭,无人吊唁。
  门是杨简让关的。外头的百姓,知道杨家叛国,虽碍于官兵驻守,不能上前,但纷纷唾骂杨家。
  杨策之死,被视作懦弱之徒的脱罪之举,百姓们不知他是谁又做了什么,但他盖以杨姓,便只能招来谩骂。
  这些百姓们自然是没有错的,他们只是不知道,几年前上京推行而出让无数农户们得益的田改新法,编纂者的一长串人名里,亦有杨策在列。
  而随着杨家最得意的这个孩子死去,整个杨家都彻底陷入了死寂。由来坚毅又硬朗的杨宏,忽而之间便白了一半的头发,形象也不再强硬,每日只是静静守在杨策的灵堂,甚少说话。
  七日之后,杨策的棺木出门,安安稳稳地入了杨家祖坟。
  外间的一应事项,全部由杨简接管。杨籍自觉不如杨简,也不去给他多添麻烦,只是一直守着父母,照顾他们。
  杨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,伤心过度,难免郁结难解,影响到身体。送葬归来后,杨籍去见过杨夫人,知她喝药歇下,便没有多作打扰,只是对身边年长的妈妈打听了几句,问过她身体情况,便要退下。
  “还请妈妈照顾好母亲。我先去看看父亲。若母亲醒了,劳您同她说一声,晚间我来陪她用饭。”
  这管事的妈妈应下,杨籍便拱手告辞,又去书房找杨宏。
  杨宏没有什么公事可以处理,此刻就落坐在檐下,静静地看着院中飞雪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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